文|新浪财经 刘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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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家汉能系公司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启动了破产清算程序，并将采取竞争方式选任该系列案管理人。沉寂多时的汉能再次引发关注。
去年12月汉能系创始人、前首富李河君已经被辽宁锦州警方带走。汉能有关案件基本上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困扰很多汉能前员工多年未能解决的欠薪问题和理财产品维权问题，终于再次见到了曙光。
但是这些公司还能清算出多少资产，李河君是否已经将很大一部分财产转移，还很难说。
据知情人士透露，跟随李河君20多年的高级私人秘书，目前长期居留澳大利亚，自从汉能出事之后，她再也没回国。
风水大师和《道德经》
北京市朝阳区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内曾经是汉能总部的所在地。这里曾经接待过多位官员和商界巨头。一位前汉能内部人士表示，当时李河君挑选奥森公园做汉能的总部，都是找风水大师选址的，因为那里有水系。
汉能的起家也和水有关。拿下金安桥水电站，汉能几乎是开创了一个历史。上述人士表示，其实在金安桥水电站并网之后，当时汉能的一些高管都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做什么了，可以每天打高尔夫球了。“当时李河君的一个副手曾经在董事会上说，以后也不用干什么了，可以躺着挣钱之类的，李河君听了很不满意，说这位副总没有抱负、没有理想。”
当时的汉能也称得上是一飞冲天。2013年借壳上市，2015年市值超3000亿港元，李河君个人财富同比增长832%，达1655亿元，力压马云、马化腾等互联网大佬坐上“中国首富”的宝座。
“李河君自从当了首富之后，天天把首富挂在嘴边，他非常在意这头衔。”前汉能内部人士这样回忆。还有汉能资深员工谈到，李河君在他的老家广东河源，按照风水建了像北京四合院的一个住宅，宅子里写了几个字，叫“一统山河”。
汉能本来拿着一手好牌，但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认为，就是因为李河君人心不足蛇吞象，野心太大。“李河君就是一个赌徒，一个大赌徒”，一位前汉能财务部门的高管曾经这样私下评价李河君，说他赌性非常大。
2009年金安桥水电站首台发电机组正式发电，水电站日营收超千万元，每年贡献数十亿元现金流。同年，汉能薄膜发电集团正式成立。金安桥的现金流，成了李河君押宝薄膜发电的资本。
一位前汉能BIPV事业部的员工介绍，当时汉能的产品主要有4个大的应用方向，移动类产品算一个，比如把产品放在书包上衣服上，第二类是光伏建筑一体化BIPV，就是把光伏组件放在建筑物楼顶或者幕墙上，第三个主要做大的集中式电站，最后最大的就是全国各地投的产业园项目。
但这些方向各有各的问题。
“普通的玻璃幕墙一个平米可能也就一两百块，即使透光率很低的也就一两百块之内控制成本，李河君那块发电玻璃一平米能达到2000块钱，是正常建材的10倍以上。”前汉能BIPV事业部的员工算了这样一笔账。
上述人士还透露，很多去过汉能总部的人都曾经看过的展厅，其中一个展台是BIPV的App，实时监控发了多少电，开始内部员工也信以为真，后来从IT部门同事处听说，那些显示的数据全是假的，全是自己做的flash。
“因为当时国家也在鼓励绿色建筑，很多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都来公司考察过，因为我们这东西可以装在屋顶、装在幕墙上，富力的老板来过，还有融创的孙宏斌也来过。”这位人士回忆起自己目睹的当时现场的情况，李河君一直在向客人宣讲发电量多少，产品供不应求，全球产业园不停建设，订单生产不过来等等。“孙宏斌他们笑笑也没说什么，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而汉能主推的另一个产品线移动能源，也很拉胯。一位前汉能员工回忆起这样一件事情。某年有地方政府领导到汉能参观，结束的时候，汉能赠送了自己生产的带充电设备的书包，没想到后来发生了很尴尬的事情。有一位领导后来让秘书把这书包直接退回了，并反馈称“你们这产品我手机充电都充不上，电量还给倒退了点。”
前汉能内部人士透露，当时，李河君游说地方政府有两大核心卖点，“第一，他把汉能称为国开行的长子，说国家开发银行放贷没问题，资金不用担心，第二就是拿水电站说事。”
但汉能和国开行的蜜月期不久就宣告结束。随着国家开发银行原党委书记、董事长胡怀邦2019年7月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审查调查，国开行与汉能也走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2019年11月28日，国家开发银行（下称国开行）与汉能系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在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开庭，李河君前妻武媁到庭应诉。
虽然产品经不住市场的检验，很难通过正常途径推广到市场的，但为了讲好故事，李河君也颇费心思。
比如，2019年4月，汉能对外称广东河源华侨城顺佰大厦采用了汉能薄膜太阳能产品汉墙作为建筑外幕墙，成为一座发电建筑。但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大厦开发商广东顺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实控人李忠名是李河君的大哥。此消息尚未进一步证实。
有人总结了李河君当时的玩法：积极参与大项目，甚至自掏腰包安装，然后出去跟市场讲故事，“说白了就是没有市场，全都是关联交易。”
“李河君特别高调，就干什么事都要隆重拍照，就怕别人不知道。他特别重视品牌部门，公司专门养了1个摄影团队，1个网红团队。”一位曾经在市场部门供职的前汉能员工说，“他李河君对品牌部门的重视程度远远大于对市场部门、产品部门和销售部门。”“汉能应该算一个制造业企业，但它的行事方式，企业管理方式，特别不像制造业企业的方式。”
2015年7月，汉能薄膜因遭遇“黑天鹅”事件而停牌，2019年6月11日汉能薄膜正式从港交所退市。之后汉能几乎进入了更加躁狂的模式。
据内部人士透露，香港退市后，汉能想回A股，审计公司会看企业规模、营收、负债率等等数据，但汉能这些数据根本就是一塌糊涂，所以李河君想通过把企业规模做大、员工人数做大撑起来，把企业装上市。汉能就在那一段时间开启了疯狂招聘模式。
“当时工资其实有点不正常，给的工资比市面上正常工资高出将近两倍。”一位亲历者表示，尤其在2018年这一年，汉能大量招人，光是招聘团队就有将近300人。“别的企业给1万，他敢给2万，别人给3万他就敢给4万，只想把人吸引进去。”
李河君当时的状态也很奇特。一位前汉能员工回忆，“汉能当时花钱如流水，李河君也不管，不管花多少钱，基本上也不过问，当时底下那帮人贪污也很严重，他也不问，好像根本不在乎”，“很多销售都走了，因为合同跟客户签了，甚至有的预付款已经给了，但汉能这边根本发不了货。”
据知情人回忆，当时李河君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奥森的汉能总部C栋里，那是他的私人会所，平常员工也见不着他。据说，李河君最爱看的书是《道德经》。
欠薪有望清偿 还有马甲公司？
汉能产业园的水是最深的，也是后来造成汉能内部理财产品暴雷的主要根源。用汉能资深员工的话说，“实际上产业园是以一种诈骗的方式在运作。”
甚至当时有些汉能高管也曾私下抱怨，因为汉能，他们连地方政府的门都不好意思进了，“有的市长直接就说汉能全是一帮诈骗犯。”
李河君被辽宁锦州警方带走这件事，也与此有关。一位汉能前高管透露，目前主要是因为锦州银行以及辽宁营口这2个项目，检察院把人带走调查了。据称，辽宁省营口市检察院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个项目中的行贿、诈骗的行为。
“产业园最小的出资也得将近32个亿，正常的应该64个亿，是一个标准产业园的投资规模，李河君说三三制，就是三方出资，地方政府产业扶持基金出1/3，由地方国资委支持国有企业出资1/3，最后汉能出1/3。但汉能没钱，所以就拿所谓的产线设备去抵1/3的钱，但最后汉能把设备给进之后，人家2/3钱进来之后，汉能把钱搂走就不管了。”汉能资深员工称，这就是很多项目最后烂尾的原因，“产业园杂草丛生，钱拿走就完事，至于后续怎么着，根本就不管。”
上述人士还表示，曾经有地方政府的县长直接带着律师来找汉能，那是一个比较小的产业园的拖欠，人家给投了8，000万，要求汉能把钱连本带息退回来，要不就继续开工建设。
“内部发行过一次理财产品，就是针对辽宁营口项目发的，因为汉能没钱了，社会上融不到钱了，银行也不给放贷。李河君当时着急想开工建设，他没辙了，就跟员工要钱。”这位员工表示，现在看辽宁营口项目根本在当时就已经不行了，但李河君拿这个当幌子，让员工集资了将近2.7个亿。
“我们部门好多同事都买了二三十万，五六十万的也有，有的副总投了200万，听说最多的有800万的。承诺的是年息10%，然后说谁买理财就是对集团有功，每月工资再加10%，但只加了一个月，然后很快公司就开始暴雷了。”这位人士现在回想起来，认为当时李河君已经知道企业要不行了，但还是趁机最后弄了一笔钱。“他挣的其实都是身边人的钱，把经销商的钱扣了，买了产品，货款都给了，最后卖不出去砸手里了，要不然就是钱给了，产品迟迟不发货。”
这些被欠薪和理财产品暴雷的前汉能员工，大部分人至今还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钱。他们也曾经申请仲裁和起诉，并收集了很多材料。
一位前汉能员工表示，目前法院列出的9家汉能系公司并不全面，汉能的马甲很多。上述人士提到，有一家企业叫北京启佳智能装备有限公司，也是疑似隐藏的汉能系公司。
这次被列入破产清算名单的9家企业之一的金江水力发电集团有限公司实控人李伟均，据称是李河君的弟弟。早在2018年12月，李河君的妹妹李雪接替李伟均成为汉能集团的法定代表人。更早之前，汉能集团法定代表人为李河君。
关于汉能的未来，一位前汉能员工这样说：“我们做业务的其实很清楚，他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因为已经臭了街了，而且没有产品，靠什么东山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