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制造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仍以央国企、大型民企为主,需求金额集中在100万~500万之间,项目周期历时整体约4~18个月,具有金额高、历时久的特点。
“投入5年了,希望明年可以达到一个盈利的平衡点。”合肥合锻智能制造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王磊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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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家始建于1951年的装备制造企业,合锻智能从2017年开始依托工业互联网平台进行数字化升级。“数字化改造可以提高生产效率,但前提是需要持续地‘烧钱’,这对于原本就是重资产投入的装备制造企业而言,无疑又是一笔巨资。从‘数字化升级’项目的投资收益率来看,我们过去几年未产生盈利。理想情况下,仍需要2~3年的布局,成为新的利润增长点。”王磊说。
这既是发生在一个传统制造行业企业身上的个体故事,也是近年来国内制造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缩影。
我国制造业规模已多年保持世界第一,但整体信息化水平仍不高,与工业化融合深度不够,制造业企业尤其是中小制造业企业的数字化仍处于早期阶段。11月初,工信部办公厅发布《关于印发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指南的通知》,对中小企业提出“从易到难、由点及面、长期迭代、多方协同”的数字化转型思路,并对工业互联网平台、数字化转型服务商和大型企业等数字化转型服务供给方,提出“推动产业链供应链上下游企业业务协同、资源整合和数据共享,助力中小企业实现‘链式’转型”的要求。
这里的“中小企业”,根据工信部信息技术发展司解读,尤指制造业中小企业。
艾瑞咨询最新发布的一份调研显示,目前中国制造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仍以央国企、大型民企为主,需求金额集中在100万~500万之间,项目周期历时整体约4~18个月,具有金额高、历时久的特点。
在“需求vs成本vs效果”等多重因素拉锯下,多名受访业界人士告诉记者,对于中小制造企业,尤其是装备制造等传统重资产行业企业而言,数字化转型如何实现可持续性仍是个待解的难题。
数字化是“必修课”吗
“数字化不是目的。”王磊称,理想状态下的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是降本增效、拓展新商业模式的手段。
他认为,转型包含两个方面:一是企业内部从生产到销售全周期的数字化转型,二是实现产品所负载的数据价值提升。前者旨在提质增效,后者旨在通过优化产品使用感,增加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和客户粘性,最终帮助企业实现从孤岛型向用户体验型的转变。
“对于行业企业而言,数字化投入是否为刚需、何种程度的数字化更能够为企业带来最大价值,仍是一个问号。如果进行转型,中小企业还面临一个问题:随着头部企业已经借助工业互联网、大数据平台等信息手段实行企业全周期数字化集成创新,如果继续依赖单一环节的数字化转型,中小企业获得数字红利的边际效用在减弱。”王磊称。
多重因素叠加,中小企业转型的动力还充足吗?这一问题曾经困扰过用友精智工业互联网事业部总经理张友明。但在作为讲师参加了工信部工业文化中心中小企业家数字化转型的培训活动后,他对这一问题有了更积极的答案:“会后一周内,就有不少学员主动联系我,其中一些后来也成为了我们的客户,这些学员中,很多是中小装备制造企业的掌舵人。”
张友明告诉第一财经,因为这类企业信息化基础一直较为薄弱。“汽车、流程制造行业,对精细化管理水平和连续生产所需关键机器的自动化水平要求高,产业的数字化进展也因此可以较快地推进。”
相比之下,装备制造业在数字化转型中“走得较慢”,张友明认为,这是多重因素共同造成的。其一,作为重资产投入的行业,装备制造业在生产环节,如果对大型设备迭代智能化产品,改造成本更为高昂;其二,作为传统制造行业,装备制造业发展较为粗放,利润率较低,行业中小企业新技术应用的动力有限。此外,装备制造业的供应链和产业链一直较为固定,企业“上云”后,业务拓展的空间相对有限。
“积极因素在增多。”张友明认为,当前,随着下游需求的升级,定制化生产能力强弱已直接影响装备制造业企业的竞争力,而这种边设计边生产的模式协同管理难度高,让数字化逐渐成为企业刚需。
“产品复杂、零部件多是装备制造业的行业特征,中小企业也不例外。随着行业上游零件厂商增多,能否寻找到性价比更优的供应商,供货渠道是否通畅,直接关乎企业生产和销售。解决这类全要素全产业链的协同问题,需要搭建起工业互联网平台。”张友明称。
根据张友明介绍,工业互联网可以帮助中小企业打通供应链上下游,降低其原材料成本,并对接到更多下游客户,增加其捕获商机的能力和市场议价权。此外,企业上云上平台后,生产、研发、采销均是数字化的,这种将“传统资产转化为工业数据,再将数据转化成信用”的方式,也为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提供了解决之道。
融入数字化生态
“接触了很多中小制造业企业,几乎没有企业决策者不知道工业互联网的,但却鲜有能真正说清工业互联网架构是什么?适配于大数据生态环境的企业运营管理业务软件有哪些?企业哪些业务需要‘上云’?”一名企业云服务与软件提供商相关业务负责人告诉记者。
11月初,工信部发布了《制造业中小企业数字化水平评测表(2022年版)》。在“数字化基础”指标上,有20%的权重为“企业通过部署工业互联网公有云/私有云/混合云平台等形式,实现业务的数字化管理情况”。
树根互联联合创始人、CEO贺东东告诉第一财经,“工业互联网”的外延很多,包含了自动化设备传感器、5G通信解决方案以及很多的工业解决方案等内容,但其真正的内核是这些操作系统或者说工业互联网平台。“随着头部制造企业主动搭建行业级工业互联网平台,为中小企业搭上行业数字化转型的顺风车提供便利。”
在《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指南》中亦提到,中小企业应融入数字化生态。应用产业链供应链核心企业搭建的工业互联网平台,融入核心企业生态圈,加强协作配套,实现大中小企业协同转型。应用行业龙头企业输出的行业共性解决方案,加速提升自身数字化水平。
根据该指南,除了行业龙头企业外,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服务供给方还包括互联网平台企业、工业互联网平台企业、数字化转型服务商等。
工信部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三季度,工业互联网已经全面融入45个国民经济大类,累计培育具有一定行业和区域影响力的特色平台超过150家,遴选出28个跨行业跨领域工业互联网平台,其中32个重点平台连接设备超7900万台(套),搭载工业APP数量28万余个。
面对越来越多的区域级、行业级、企业级工业互联网平台,中小制造企业在数字化投入上的选择权和议价权开始加大。但新问题随之而来:中小企业如何以更低门槛、更低成本“上平台”?
“中小企业的关注点主要有三:第一能够产生价值的应用,第二用得起,第三门槛低,即没有很多IT工程师也知道怎么用。”贺东东称,在供给端,针对中小企业的特征和实际需求,数字化转型服务供给方已开始提供轻量化、订阅式服务,以减轻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顾虑和成本。
所谓“订阅式服务”,贺东东称,就是将各种各样的工业最佳实践沉淀在这个工业互联网平台上面,然后让中小企直接去订阅上面的这些工业应用APP。
根据张友明观察,中小企业的选择往往是多元的。他们可以选择和链长企业共用平台,也可以选择租用、一次性或分阶段地购买第三方云服务厂商搭建的工业互联网平台。
贺东东认为,基于工业互联网是一个巨大的生态和系统,从投入成本和时间的角度看,即便是现金流充裕的中小制造企业,也需要慎重考虑自己搭建工业互联网平台。
“如果每一家企业自己去做底层的通用平台,一方面是花很多钱、花很多时间,需要大量的人才;另一方面,从应用规模来讲,其实对于企业来说成本是摊销不掉的。”贺东东称。
可持续性转型的两大挑战
倒逼传统制造企业进行数字化,人力成本抬升是其中一大原因。但有部分受访人士对记者表示,在经历转型之后,一些中小制造企业的用人成本不降反增。
“制造业人工成本上升真正反映的是人才短缺的问题。”贺东东称。
张友明表示,一方面,工业互联网需要既懂工业又懂数字技术,同时还极具创新力的复合型人才,这种人才培养周期是很长的。教育部在2021年新增了工业互联网应用专业,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工业互联网人才的社会供给只能企业培养;另一方面,如果一个制造企业不成立科技公司,按其原有的薪资体系来招聘数字化人才,乃至培养企业数字化团队,是招不到也留不住人的,但这对于中小制造企业短期内无疑行不通。
应对信息化专业人才储备不足的挑战,合锻智造采取的策略是邀请“外援”。王磊称,截至目前,公司已合作或对外投资的科技企业包括了科大讯飞和安徽三禾一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等。
从长远来看,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人才缺口问题,解决路径有二。赛迪研究院工业互联网研究室李昀告诉第一财经,一方面,要充分发挥行业联盟、机构组织的桥梁纽带作用,针对制造业应用需求,围绕硬件基础、工业软件、数据传输、工控安全等技术短板联合攻关一批共性关键技术;另一方面,要深化产教合作,建立“企业+高校”联合培养机制,向制造业定向输送一批既懂IT又懂OT的复合型人才。
不仅仅是“缺人”,王磊称,数据是智能制造产品的关键价值。但目前下游客户对产品数字化应用的认可度和使用率均不高,产品的附加值难以显现,制造企业的研发投入无法形成正回馈,这也让一些中小制造企业失去转型的动力。
也有如航天、军工等产业链下游客户对高端智能制造的数字化应用要求高,但在实践中,王磊发现,这些客户的需求对于智能制造企业而言,获益也不多。“目前,对于产品的数字化应用需求较高的下游行业,往往也是对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需求更高的行业。这就导致制造企业在服务该类行业客户时需要签署保密协议,点对点共享数据,数据价值难以更大化。”
王磊呼吁,要想制造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具有可持续性,还需要构建更成熟的数据要素市场,进而推动制造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重构竞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