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峪风光
秦岭羚牛
秦岭分水岭碑石
(资料图)
大坝沟
沣峪河
鸡窝子村旧景
沣峪河水经百转千回，从秦岭北麓出山，一路逶迤汇入渭水。沣峪因河而得名。沣峪深处，崇山峻岭美不胜收，古刹名寺坐落其间。它不仅景色秀美，更以子午古道而名甲秦岭七十二峪。我从舞象少年到年至古稀，可能是天作之合吧，使我与沣峪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
迈进沣峪口，是我走出校门，步入社会的人生第一步。1970年盛夏，襄渝铁路陕西段建设全面展开，工程浩繁，人手紧缺。我和西安一万名六九级初中毕业生一道，坚决响应政府号召，积极投身工程建设。是年8月下旬，我连分乘十二辆卡车，经西沣路进入沣峪口，沿盘旋在沣峪间的西万公路向陕南进发。一路上，我们这群初出校门的十六七岁少年，在敞篷卡车上惊奇地瞪大了双眼，一会儿惊呼悬崖峭壁，一会儿指点奇松怪石，一会儿指着山峁上的农舍惊叹：“真是白云深处有人家啊！”像群刚出窝的麻雀，叽叽喳喳吵闹不休。车上，国测一分局工程师出身的我们连的连长，恰到好处地引开了我们的视线。他说：“你们不能只欣赏自然景观之美，还要学会欣赏我们脚下这条路的历史人文之美，这才是高层次呀！”接下来他便滔滔不绝起来：“西万公路的基础就是原来的子午古道。它是与傥骆道、褒斜道齐名的七大古道之一，它沿沣水而上，是当年贯穿川陕的交通要冲。‘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喜欢吃的荔枝，就是经这条古道，从四川送到大唐华清宫的。”听连长这么一说，同学们才开始感受到西万公路的蜿蜒曲折和修之不易。
那年，阳安铁路、襄渝铁路相继开建，大量物资要靠西万公路输送。一路上车多路窄，坡陡弯急，沙石路面坑洼不平，我们的车队从上午九点，缓慢地爬行到下午五六点钟，才到达宁陕县境内的一个小镇。晚饭后，我们被分配到一个废弃了的大仓库里过夜，正当大家盯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一筹莫展时，忽听军代表在大门口喊道：“学生连！都去抱稻草！”入夜，我和衣躺在尚有湿气的稻草上，久久难以入眠，慢慢的，在回味咀嚼着沣峪的奇峰美景中，我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二
1997年，我作为西安市的勘界办主任，曾带着工程技术人员两进沣峪，实地勘察西安和商洛的行政分界线。勘界是按河流主航道的中心线和山脉的主脊来划分的。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我们必须登临秦岭主峰。当我们驱车来到秦岭之巅时，只见这里矗有“秦岭”二字的碑石，向南刻有长江水系，向北镌着黄河水系的字样。这里就是享誉全国的“分水岭”。站在这里可以南观宁陕，北望长安，正是“水分两系，地分南北”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初测了X轴和Y轴点位后，又向西攀援到光头山。这里是秦岭的主脊，海拔两千八百多米，山高风大，气候多变，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说。站在这里享受着猎猎山风，一种“一览众山小”之感油然而生。听说再往前走，还有王锁崖和百丈瀑等难得一见的奇妙景色。正如北宋文豪王安石所说，“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一位与我们随行的工程师被沣峪的风光所震撼，他似有所悟地说：“没想到沣峪里的景色这么好！它既有黄山的秀美，又有华山的雄奇，三山五岳的景致全在这里了。”
三
2002年6月上旬的一天，我忽听沣峪遭受特大山洪，一夜之间，洪水把沣峪洗劫一遍。我素对沣峪情有独钟，闻讯痛心疾首。因我是长安县（今长安区）选出的人大代表，滦镇街道办事处的一把手又在市人代会上和我同在一个小组，平日相处甚睦。沣峪归属滦镇街道办管辖。因了这几方面关系，我对沣峪洪灾决不能坐视不管。经与滦镇街办联系后，我个人捐资两千元，又组织了三卡车物资，紧急送往沣峪。在滦镇街办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我们徒步来到洪灾现场。只见原来风景如画的沣峪面目全非：进山的道路已全部被毁，被困在沟里的游人正在武警战士的护送下，手拉手、贴着岩壁往出挪。沣峪河里巨石堆垒，有辆卡车的钢架已被拧成麻花。乱石缝里可见从山里冲下来的衣物杂木。不时有驰援部队急急从我身边经过。见此惨状，我长叹一声，“我心中的沣峪毁了！”
原来，6月8日子夜天降暴雨，如注的雨水持续倾泻到天明，千沟万壑的水流争相奔泻到沣峪河里，顷刻汇集成巨大洪峰，每秒竟高达一千立方米。怒吼的山洪一路咆哮，冲击着田园房屋，摧毁了道路电网，卷走了避之不急的生灵。把美丽沣峪洗劫摧残。
洪水后，我一直不忍面对沣峪，但缘分又使我放心不下。我想，即就是病中的恋人我也应该去看一看。翻过年的春天，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再进沣峪。车进沣峪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这么快，沣峪已经装扮得像一个待嫁的新娘：西万公路修葺一新，黑色的柏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新施画的交通标志清晰柔和；新栽种的树木和山间林木已泛出新绿；沿途新房片片，橘红色和天蓝色的玻璃钢瓦清新夺目；峪中各个景点经改造升级，均已恢复开放。一个更加妖娆动人的新沣峪浴火重生了。
四
那年暮春，我们一行五人游览了千佛崖景区后，取道西汉高速返回西安。途经洋县服务区时我们驻足小憩。没想到这个小小服务区里却停满了车，挤满了人。一打听才知道前方因车祸而大堵车。无奈，我们只得改道宁陕返程。可能是缘分所至吧，这次又鬼使神差般地把我们引进了百里沣峪。随着西康高速和西汉高速相继投用，这条连接川陕的重要通道，一改往日的喧嚣，逐渐冷落了下来。由于多年的封山育林和退耕还林，使得沣峪沿山的林木愈加繁茂，不少树木花草拥挤得只有向公路一侧探出身来，与沣峪河边茂密的林带连为了一体，形成了一条遮天蔽日的绿色长廊。车行其间，阵阵草木清香沁人心脾，簇簇绚丽山花赏心悦目。走这条道真是一种享受。
一路上虽然车辆不多，但无奈坡陡弯急，车跑不快，时速始终在三十公里左右。还好，这给我们饱览沿途风光提供了极大的方便。途中，突然一位旅友惊呼：“看，快看！羚牛，羚牛！”果然河对岸山林里，有一头羚牛正在悠闲地觅食。机会难得，我们紧急刹车，纷纷下车到河边拍照。这时一位身背竹篓的山民，正从我们身边经过，他善意地告诉我们：“这牛脾气躁得很，你们可不敢招惹它啊！”在和这位山民攀谈中得知，沣峪里活跃着“秦岭四宝”，犹以羚牛为多。
归途中，我无意间看到了鸡窝子村的路标。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二十七八年前，我作为市民政局分管救灾救济的副局长，曾在长安县民政局同行的陪同下，到鸡窝子村慰问贫困户。鸡窝子村村名的来历说法很多，一说是因最早居住在这里的贫苦山民，房屋低矮，结庐为舍，多居窝棚，形似鸡窝而得名。到了鸡窝子村后，方知所传不谬。这里沿路两侧、一沟两坡散居着六姓四十多户人家。大都房屋低矮，生活清苦。我前往慰问的这家贫困户家徒四壁，房屋山墙已经倾裂，后边用一根大橡木顶着，任凭凛冽的山风吹进屋来。想到此，我央求同行的旅友到鸡窝子村打个尖，以便我故地重游，再忆往事。及至到了鸡窝子村时，我不禁眼前一亮，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的鸡窝子。只见这里七十多户人家的青堂瓦舍、楼宇洋房，沿西万公路两侧断断续续绵延有数公里之遥。其中民宿、商店、农家乐、棋牌室干净敞亮；腊肉、土鸡、山木耳、野菊花等山货应有尽有。这里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和旅游打卡地。
五
俗话说“六十里沣峪百里长”。百里沣峪风光无限，人文景观罗列其间。丰德寺、净业寺、东佛沟、观音禅寺历史悠久，香火旺盛，掌故传说引人入胜。九龙潭、万华山、广新园、石羊关更是景色秀美，山水相连，四季游人如织。峪中景点固然很多，确也各有特色，但大坝沟却是一个不能不去的地方。
大坝沟是三A级景区，占地千亩，可春季踏青观花，夏季休闲避暑，秋季赏满山红叶，冬季玩高山滑雪。但我最爱的还是徒步登山，访古探幽。
听说大坝沟后山顶峰有个观音洞，山高路险，气候多变，游人很少涉足。这倒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有年盛夏，我和几个青年驴友结伴同行，前往观音洞一游。我们沿大坝沟南坡拾级而上，崎岖山路顺山涧溪水蜿蜒延伸。山涧里，花鸟翻飞，啁啾争鸣；山花烂漫，清香扑鼻；奇树异木横生拦道，令人兴致盎然。越往上爬气温越低，道路也更陡峭湿滑。行至半山，我们坐下休息。几个年轻人闲不住，脱鞋抹袜，下到河里翻石头找螃蟹。突然，有人惊叫，“娃娃鱼！娃娃鱼！”果然，一只憨态可掬的娃娃鱼划动着四肢挣扎着逃开。几个人七手八脚要去捉，我坐在大青石上忙喊，“别抓，别抓！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留在这里让它为景区增色，为游人添趣吧！”螃蟹没捉到，倒是抓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冷水鱼。
我们一行，气喘吁吁，热汗涔涔，终于攀到了山顶。这里果然地势开阔，一派超凡脱俗的田园景象：两只小犬在追逐嬉戏，惊的几只母鸡咯咯直叫。僧人和居士在平缓处和石窝里随季种了不少南瓜青菜，聊以佐食就餐，倒也长的旺盛。山洞旁有两间天蓝色的简易房，想是僧寮了。所谓观音洞却是个入字状的山穴，宽而不深，洞顶岩体参差不齐。洞中央佛龛上铺着绣有荷花松枝图样的明黄色台布，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神像稳坐其中。两旁悬挂着红黄相间的伞罗缎带，佛龛前置一长方形的大香炉，供游人焚香燃蜡。佛龛后很窄狭，有一从洞后岩隙中渗出的、呈莲花状的积水潭。虽是盛夏，但潭水冰冷刺骨。我们拈香、礼拜、布施后，边歇息，边与居士闲聊。
有年时近三伏，西安城里酷暑难当，我曾在大坝沟里避暑小住了几天。日间休闲无事，我时常在园里观棋散步，绿树荫荫，凉风习习，令人十分惬意。一天，我正在林间小道徜徉，偶遇一对情侣边走边随地唾吐着瓜子皮，我有心上前劝阻，又怕引起龃龉。干脆，我腾出装水杯的塑料袋，他们前边吐，我在后边捡，意在暗示他俩。没想到他们看到我在拾瓜子皮，索性有意喷吐起来，还夸张地边走边说笑。愚公移山感动了上苍，但我最终也没能感动这对衣着华丽的有情人。入夜，沟里气温很低，睡觉还得盖被子。我从天窗上遥望满天星斗，心想，大坝沟真是个避暑胜地，但再好的景致也要人来呵护啊。
六
退休后，我闲来无事，身体尚健，决心重走秦岭七十二峪，再赏终南无限风光。首选的当然是沣峪无二了。
进得沣峪口不远，就到了律宗祖庭净业寺。入得山门，拾陡级而上，新修葺的天王殿、祖师殿、大雄宝殿；禅堂、客厅、僧寮陆续映入我的眼帘。其建筑风格古朴典雅，既有江南的文雅秀丽，又有西北的大气雄浑。我步入了客房，屋内很有点儿燕地风貌，朱红立柱，半落地大窗，屋顶明椽亮瓦。主人请我们上炕盘坐，随之奉上山果香茶。
闲谈了少顷，主人忙于接待其他客人，我们就起身继续上攀。几经盘旋，终于攀上了山巅，站在寺后峰顶，可北瞰西安全貌，南望终南云海，令人心旷神怡，胸怀大开。
自唐以来，多有文人雅士在寺中小住。免不得触景生情，吟诗作赋，以发思古之幽情，吟伤今之离恨。唐代大诗人贾岛年轻时家境贫寒，功名无就，遂入终南净业寺为僧，法号无本。他在寺中苦苦修辞索句，被人称为“苦吟诗人”。为后人留下了“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妙语佳话。他的《净业寺与前鄠县李廓少府同宿》诗，“来从城上峰，京寺暮相逢。往往语复默，微微雨洒松。家贫初罢吏，年长畏闻蛩。前日犹拘束，披衣起晓钟。”也字字珠玑，被后人广为流传。国学大师南怀瑾曾为古寺留下了“回首依依，穷奢极欲，歌舞繁华，大梦场中谁识我。到此歇歇，风清月白，梵呗空灵，高峰顶上唤迷徒”的长联。佛学大家赵朴初也为古寺题写了“依无上觉”四个笔法遒劲的大字，很令后人玩味。
千百年来，净业寺曾几度兴衰，引得无数僧众数回聚散。1921年，福建籍法师智海曾在南洋多方募捐，为净业寺广置田产，大建茅棚。当今的住持本如大师亦是福建人士。他在政府的支持下，又成功重修净业寺。因之，在寺中挂单的游方僧人和长住的信徒居士中，不少都是福建籍人。游罢，一位福建籍的女居士陪同我们下山，行至半山腰一平缓处，她煞有介事地指着脚下，十分神秘地对我说，每到深夜，这里从南至北，地表下都会隆隆作响，红光闪闪，这下边是条龙脉。听罢我想，入夜这里红光闪闪未必是真，但沣峪是秦岭的一条龙脉却说得不假。
本版绘图 秦雁
